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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游曳,林雾腾升,东风将起,雏鹰欲行。

两抹身影隐没在山谷深处,身下,银镜般的湖面已浅睡太久,忽然,在一阵拂袖似的风下乍起一尾尾的涟漪。

“这次也没寻到吗?”其中一人先打破僵局。

盘坐在对面的男子丹眸略张,他轻轻抬掌,从面前的耿耿星河中牵去一颗星子:“你且看看,是这个孩子。”

那人弹坐起身,应声接过,在触及星子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她。他如释重负:“终于……找到你了。”

中元节,虚夷山,人声鼎沸。

天空仍像掺了水的粥似的花白,阳光尚单薄无力,可登山前往唯家问花阁以祭祖祈福的人便已挤满了山间小路。

坐落于虚夷山山顶的问花阁位于唯氏寻清居的南面,是唯氏一族近十年修筑的为隐世百姓驱邪纳福之地,而平日,则开放以供人们参拜。唯氏家族历史悠久,门风清正,其长辈德高望重,晚辈乐善好施,所以颇受隐世百姓尊敬,问花阁自筑成后自然香火旺盛,来者络绎不绝。

蜿蜒的山路上百姓摩肩接踵,这使得第一次前来的孩子撅起了嘴,她抬眼,试图在被无数人头笼罩的天空中寻些有趣的事物,忽然,她眼睛一亮:“妈妈,那是什么?”

女人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尊铜像伫立在山腰处,在树枝下忽隐忽现,“那是童女问花像,还记得吗,妈妈跟你说过,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问花阁。”

“童女问花?”

“不是阁前立柱记载过么。”男人也凑了过来,“说是唯姑娘年幼时在千丝柳下玩耍,见树下有花亭亭净植,便附身私语,谨实先生问其原因,她便答道:古人问天地日月以求答案,今日我问花以求阁名,有何不可?先生因此感慨万千,所以便命名为问花阁。”

女人笑着看向丈夫:“唯姑娘年幼便语出惊人,以后大了也必定不会泯于世俗,咱们孩子要是也有这机灵劲儿可就好了……”

“阿嚏!……花香好痒。”

天刚蒙蒙亮,少顷,迎着东方的地方就被镀了层金边,紧接着,红的、黄的便也随之抹去了西边的阴影。月亮和星星与天空融成一色,躲进了斑斓之后。于是,白昼来到人间。

羊肠小路上,一对白衣男女快步下山。与人挤人的祭祖路不同,此径像是流淌在山间的细流,狭长偏僻,只能听见他们两对足音。

见女孩吸了吸鼻子,夏听晨瞥了一眼小路两侧争相斗艳的月季:“是不是花粉过敏?去年走这条路你也如此。”

“这种事你也亏你记挂……”唯若换了只手提行李,右手虚点远处,“我估计是又有人旧事重提吧……真不知道大家的心思,小时候说的傻话也被当作一段佳事。”

夏听晨闻声侧首,看着山腰间的女童双手合十,虔诚问花,唇角便抑不住上扬。

童女问花,这是隐世流传的美谈之一,而其人唯若,则是在民间颇具美名的女孩,因她经常帮助隐世各界处理大大小小的难题,积攒诸多功德,所以在面向三界少年少女的灵铭榜甄选中摘得桂冠。不过,据她本人说,这个评比有失公允,毕竟三界的少年英才那么多,真正古道热肠之人是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两人又走了一圈路,清晨的雾气也几乎退了干净,林子里的山雀掠过半空,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若是探首远望,就能够看见虚夷山山脚下横在土路上的越野车。

唯若开了话匣:“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去森林吗?”

“愿闻其详。”

“我做了个梦。”唯若眺望着宛若金色霓裳的朝霞,梦中人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梦见……”

突然,鸟雀扑翅声惊起,伴着逐渐放大的簌簌声,树丛后猛地蹿出一只巴掌大的鸟,撷起身下的一朵闪烁着露珠的月季丢到唯若手中,又抖抖翅膀扬长离去。

夏听晨眉宇一紧。唯若放下手中行李:“是不语花——谨实先生来信。”她探手拂过月季,掌中花化作一阵耳边风,在风中,她听见了戴疏放的口谕,也不禁压低了眉。

夏听晨问到信的内容。唯若的手指溜到唇边,咬起嘴角:“谨实先生让我回一趟桃园。”

“为何?”

“信中没说。”

“该不会像那次一样,有人来找你麻烦……”

夏听晨的记忆回到几年前,那年春,有人眼馋唯若的盛名,想把她从灵铭榜榜首之位拖下。唯若的灵刀挟仙在比斗中惊变为妖刀长终,险些酿成血案。

唯若摇了摇头,手指划过腰间挟仙:“自从‘长终’显世后,他们都巴不得绕着我走,谁愿意蹚我这趟浑水?咱们带着行李去吧,如果事情处理得快,还能去上森林。”

半个时辰后,两人伴着逐渐炽热的艳阳赶到桃园门前。由于中元节带来的短暂假期,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风吹过繁茂的桃叶,还能听见有气无力的沙沙声,可一旦风也不理睬这里,桃园就成了细虫无声的乐园。

两人把行李都交付给守门老者,老人把他们的物件挨到一只小巧的黑色皮箱旁,又哗啦哗啦地翻钥匙,老人嘴里嘀咕着:“过节也不叫人消停,真是要折腾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您还放别人进来了吗?”唯若扫过角落——黑色皮箱似曾相识。但老人并不想多说,甩了甩手叫他们进去,就又回去闭目养神了。

唯若噤声不语,又瞟了一眼角落,紧接着,她脸色一青,她冲进校门,奔向主楼脚下生风。夏听晨立马清楚了唯若的心思,他快步跟上,暖风迎面吹过他右耳绣着的白色丝线,隐隐刺激着他耳内的神经。

“不可能是她。”他道。

唯若轻哼一声:“一模一样的黑色提箱,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用力推开主楼大门,门后身着雪白衣裙的女人闻声回首,女人一看见这对孩子,便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她似乎没有顾及唯若的怒意,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嘘寒问暖。

听晨忙拉住就要上前责斥的唯若,他感受到她的手遏制不住地发抖。唯若咬着牙,目光逼向女人——她还是那副姣好的模样:身材纤细,颈肩圆润,面似初桃。唯若看着,鼻尖忽然传来酸楚,但很快,心中的怒火便将其消解。待她的心情稍有缓和,她才轻声发问:“秋月姐,你怎么回来了?”

唯秋月眨了眨明丽的眼,委屈巴巴道:“若若明明小时候还追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地叫姐姐呢,怎么长大了就这么冷淡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极其遗憾:“师叔托我替一个门生办理入学手续,若若应该也来找先生吧?如果你还在那里杵着,先生可就等急了。”

她走上楼梯,后面有一名言灵侍跟随。他的耳朵也绣着和夏听晨一样的细线,不一样的是,他的细线被绕成了圈,而夏听晨的线圈已经被剪碎成了流苏。

唯秋月走了几步,又退到唯若身侧,像是故意要引起她的不快:“若若,虽然我身处异乡,可对你的事也略有耳闻。听说你唤醒了长终刀?”

“长终与挟仙本是一把刀,何来唤醒一说?”唯若淡然一笑。

唯秋月也笑了:“长终曾是杀人如恐不胜的妖刀,你应当听过自掘坟墓的故事。”

唯若表面风轻云淡,但背向唯秋月的手早已狠狠攥紧。可秋月只看见唯若恬淡地笑着,自如应答:“挟仙本就属于我,自己的刀出了问题,自然应该由主人解决。何况我忝列灵铭榜榜首之位,更应付出应有的责任。说到底,若不是姐姐背叛唯家,这长终刀还落不到我手里。”

她曾经最敬佩的师姐,在唯家家主遇难之时,甩下乱成一锅粥的唯家潇洒离开,从此,她便把她看做陌路人。

“我离开唯家经过长辈允许,怎么就成了背叛?”

唯若踮起脚尖,在她耳边吹风:“姐姐走后,房间空置,无人登门,但我进去过,姐姐不妨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唯秋月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惊愕,可很快又变得如波澜不惊的秋水。她压低声音耳语:“若若是不是忘了,只有我知道你父母去世的真相。”

漫天的白雪、摇曳的烛火、甜腻的蛋糕……唯若的脑海中闪过那些隐藏在记忆角落的灰色片段。

她与唯秋月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咬牙道:“难道姐姐自适在外,是为了寻找真相?”

秋月不置可否,逆着唯若倔强的目光,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若若,明明游历四方是你儿时的梦想,可你身为唯家长女,恐怕也永远无法摆脱囚笼了吧?”

唯若的眼睛忽而一亮,她莫名回忆起小时候仰望天空时憧憬,不过那仅仅是一瞬,眼中的光很快被阴翳笼盖:“那的确是我的憧憬,但我更清楚我的责任。”

她的拳依旧攥着,手已经微微发僵。突然,她感觉有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她迟疑地松手接住它,手松开后,筋骨很疼,但她看见手中的东西,却又不禁失笑。她回过头看着神情自若的听晨:“不是说好要监督我戒糖吗?”

夏听晨答非所问:“因为戴先生舍不得花儿枯萎。”他又看向秋月,恭敬道:“秋月师姐,关于先代家主仙逝的真相,还望请您透露一二。”

唯秋月俯视夏听晨,尤其在他耳下凝视良久。从古至今,没有人敢挑战言灵侍的制度,但唯若尝试了,剪断的细线代表她释放了一个被束缚已久的灵魂。

唯若冲破了听晨的桎梏,可谁来冲破她给自己画下的囚笼呢?

她抬首,见戴疏放的房间近在咫尺,便只抛下一句:“你们听说过陵鱼泪吗?”语落,她大步迈进房间。

唯若愣在门外,她清楚地看见唯秋月的脸上多了一层怒意。可她在与什么置气呢?而陵鱼泪——那是什么?秋月似乎并不想多说。

唯若搜刮自己的记忆后并没有找到能将这一切串联起的东西。她远望窗外——茫然地,似乎那是另一个世界。

小说《浮世绮梦行》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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