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只不过浮现一秒，就被燕行否决了。
笑话。
活了两千九百多年。
他还真没那么没出息掉过金豆豆。
这不是他的眼泪。
是【燕行】的眼泪。
他住在【燕行】的身体里，虽然他并不明白【燕行】的灵魂去了哪里，不过这具身体里显然还残留着某些属于【燕行】的意识。
这是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副身体的原因之一。
也是现在明明他本人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却仍旧经历着巨大的痛苦，还流了满脸的泪水。
这些都是【燕行】的潜意识。
燕行想，这个和他同名的青年肯定经历了很多痛苦。
得知自己并不是父母亲生，有一对有钱的爹妈，还被这对有钱爹妈找回来云城。
在来到云城时，他是否也想象过和父母相认的场面？
或抱头痛哭，或欢歌笑语。
可这些都没有。
燕行依旧记得他来到【燕行】身体的第一天。
那天他站在陈家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对着那一对光鲜亮丽的父母，身上穿着的是洗得脱色的衣服，脚上是十几块钱还烂了底的鞋。
他惶恐，他不安，他和那个所谓的家格格不入。
而他的有钱的亲生父母对他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强烈的欢喜，他们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阔别已经的拥抱。
就连一个和善的微笑都没有。
他面对着陈墨的咄咄逼人和羞辱，尴尬羞愧得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时候，他的亲生父母没有制止陈墨，而是无动于衷。
然后告诉他，他需要代替陈墨嫁给顾衍。
嫁给一个躺在床上没有意识很可能这辈子都会是个废物的顾衍。
那一刻【燕行】的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会不会觉得他并不招人喜欢，又或者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需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可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
不是吗？
也许那一刻，比起这个繁华的城市，比起有钱的父母。
【燕行】更想要的，是燕家村那个破烂不堪且贫穷的家，是埋头在黄土地上干了一辈子农活却仍旧想供他读书的养父母吧。
【燕行】也有过期待，有过盼望。
直至今日。
听完陈祥平的这些话，被陈祥平这么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那些奢望和期待，终究是全部落了空。
感受到心上盘踞的那一份绝望和不甘，燕行伸手捂住胸口，低着头喃喃细语：“别难过，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会替你解决这些的。”
燕行抬起头，伸手抹了抹眼睛，却发现无法止住眼泪，也就没再擦了。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你们，燕行在你们眼里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可以代替陈墨嫁给一个植物人的工具，还是你们生出来的可以任意抛弃的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明明都是你们的小孩，为什么陈墨就可以享受你们无底线的宠爱，而燕行却要成为你们的工具，为陈墨付出自己的一生？”
罗玉梅听到这儿心头一颤，眼睛当时就红了。
其实她在一开始对于燕行代替陈墨出嫁这件事，就不怎么同意。
可是在陈墨的软磨硬泡下，以及看见燕行时，对对方那肮脏又唯唯诺诺的模样很不喜，加上双方之间那种无法消除的陌生感，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她到底是忘了。
燕行也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
如果当初没有被人贩子抱走，现在也应该跟陈墨一样，是个肆意骄纵的桀骜少年。
一时之间愧疚像是藤蔓，爬满了罗玉梅的心，让她都不敢再去看燕行的脸。
而陈祥平正在气头上，压根听不进去这些话：“现在是在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我在跟你说你推了墨墨针对陈家的大事！你还跟我扯开话题，看来是一点错误都没认识到！”
青年此时的状态很是奇怪。
明明满脸泪水，可表情却是浅浅淡淡，像是两个极端。
只是那股伤心至极的味道触眼可见，无所遁形。
燕行又抹了把脸，也不是他想抹，主要是眼泪太多了挡视线，都看不清了。
他吸吸鼻子：“所以在你们眼里，跟陈墨有关的事就是大事，跟我有关的事就无关紧要吗？”
陈祥平满脸不耐烦：“这件事先不提，那陈家的事呢！陈家的事是不是大事我就问你！你到底安得什么心，难不成陈家垮了你就开心了吗！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到底还是不是陈家人！？”
燕行吼道：“我安什么心！我什么心都没安！陈家被针对这件事我根本毫不知情！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根本没做过的事栽在我身上！”
说完燕行又笑了：“至于你后面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第一，我不是你儿子，我来自燕家村，我父亲叫燕双喜，他是个老实巴交但脚踏实地的农民。”
“第二，我也不是陈家人，以前我是燕家人，现在我是顾家人，我和陈家，从今往后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你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今天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就不是你爹！”陈祥平被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起手就又想给燕行来一巴掌。
燕行下意识地闭了眼。
不过这回这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因为二楼的顾奶奶开口了：“这是在闹什么呢？”
陈祥平手顿住，抬头看见正在下楼梯的顾奶奶，心不甘情不愿地赔笑：“老太太，我这……我这正教训不听话的儿子呢。”
顾奶奶被何管家搀着下了楼，面目雍容华贵，眼神锐利：“我说陈先生啊，教训儿子无可厚非。不过常言有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你打的，是我顾家现如今的少夫人呢！”
顾奶奶站在燕行身侧，抬手拍了拍燕行的背，继续对陈祥平道：“在我顾家打我顾家的少夫人，陈先生这为客之道，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敢恭维啊。”
陈祥平闻言顿时一身冷汗：“老太太，我这……我这……”
顾奶奶也飒，压根不想听他说话：“你也别我这我这的了，跟嗓子卡痰了似的，实话告诉你吧，针对陈家的事是我做的，行行他的确不知情。”
陈祥平顿时傻了：“？？？”
顾奶奶哼出一声笑：“我针对陈家，是打点打点你，行行现在是我顾家的少夫人，你陈家人对他得客气点，尤其你是那放在心尖上宠的陈少爷，不过看来这打点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老太太骤然冷下脸，气场陡升两米八，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是不是陈家破产了，你们陈家人才能意识到，燕行现在是我顾家儿媳，不是你们陈家人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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