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里发生性质如此恶劣的杀人案，学校保卫处难逃其咎。校长罗方自打早晨被电话叫醒之后就再也没有舒展过他紧锁的眉头，径直赶到学校，在保卫处的办公室里把处长、副处长以及昨晚的值班人员骂了个狗血淋头。

云禾政法大学可是全国重点大学，在省内更是扮演着所有执法人员的摇篮，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换做当校长谁都会气得半死。

罗方这边正骂着，另一头却已经打来了电话，说是市公安局的人来了，要找校长以及保卫处处长谈话。

“你们给我好好检讨！冯处长，你跟我走！公安局来人了，要见我们！”

罗方气还未消，但想到眼下配合警方调查才是第一要事，这才放过了保卫处的一众人，叫上处长直往办公室而去。

来的人一个略微年长，名叫宋民睿，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支队长；另一个则稍显年轻，名叫靳强，是省公安厅罪案行为分析处的处长。两位处级领导突然造访学校，想来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查案那么简单。

罗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得暂且收起怒气，强颜欢笑地招待二人。

“两位领导要喝什么？”

宋民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说两句、了解一下情况就走。”

冯处长忙笑着道：“你看看，这还劳烦二位领导亲自来跑一趟。”

“听您的意思，这事还不够严重吗？”坐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靳强可不同于宋民睿的和颜悦色。

“这……”冯处长一时语塞。

罗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二位领导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们全力配合警方。”

“罗校长，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愿意，这我们也能理解。但贵校可是享誉全国的重点学校，我们也有很多同事是从这儿毕业的，发生这种事是不是有点……多少说明安全工作还是有疏漏吧？现在外面的舆论压力不小，所有媒体都盯着这起案子，所以还请罗校长全力配合我们调查。”宋民睿话说得很是客气。

罗方连连点头。“宋警官说得对，这是学校的疏忽，我们一定检讨，深刻反省。”

“好了，我和小靳去案发现场看看，您忙您的吧，不过还得劳驾冯处长带带路。”宋民睿笑着和罗方握了握手。

学生的恐慌是必然的。往日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校园今日却显得格外冷清，学生们不是上课就是躲在宿舍里发呆，宁可躺在床上睡一整天也不愿出门。

“就是这里，那个清洁工是在这儿发现尸体的，然后报案的是个学生。”冯处长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垃圾桶说道。

宋民睿和靳强走上前去，只见警戒线以及警方勘察现场时用粉笔画下的尸体位置、轮廓依稀可见。

“看过卷宗了吗？”宋民睿一边仔细打量着现场，一边问道。

靳强“嗯”了一声，随即再一次沉默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两个字。”靳强思索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什么？”

“毁容。”

“怎么说？”

靳强走到垃圾桶边，看着地上的粉笔轮廓。“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后特意用刀把死者的脸划得面目全非，这样的行为像是一种发泄，类似于……得不到就毁掉。另一种可能是，按照死者生前拒绝那些她无法接受的男生的告白时利用语言侮辱、攻击对方的行径，凶手的内心遭到刺激，从而利用这种手段进行报复。两种可能有着同一种嫌疑人排查范围，正是死者生前的追求者们。”

根据警方的调查，袁冉由于出众的外貌在学校里很受男孩子的青睐，拥有极多追求者。据其舍友描述，袁冉差不多每天都会收到男同学匿名送来的情书和各种各样的礼物以及不同男生的告白。而从小家庭条件优越同时性格泼辣的袁冉素来瞧不上学校里的追求者，每次拒绝对方后都会利用言语侮辱对方，这也让很多向她表白的男生当众丢了面子。

靳强认为凶手大概率就是那些袁冉曾经的追求者中的一员。

“未必吧。”宋民睿笑着说道。

“哦？那你说说？”

宋民睿掏出了香烟，顺手递给了靳强一根。“为什么凶手不能是女性？作案动机就是出于嫉妒心理。自身外貌条件、家庭生活和袁冉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加自己暗恋的男同学被袁冉拒绝后当众侮辱；这串联起来不是另一种可能？”

“咦？对啊！”靳强茅塞顿开。

“当案子的进展陷入僵局的时候，就不能只看到眼皮子底下的线索，还要敢于想象。”宋民睿笑着说道。

“嗯，这个可以作为一个思路。但……还有个问题。”靳强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着。

“什么？”

“第一案发现场在哪？”

根据警方的判断，发现袁冉尸体处为第二案发现场。那么最大的问题来了：凶手到底是在哪里杀害了袁冉，并且花时间处理了尸体呢？他又为什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抛尸于此？

二人围着案发现场讨论了半天，分析了数种可能情况，但最终却只是二人的初步分析，并没有得到什么能使案情得以突破性发展的结论。

“走吧，去学生公寓瞧瞧。”

据冯处长介绍，学校统一规定所有学生公寓楼于晚23时30分锁门，于次日早晨6时30分开门。晚归的学生需联系自己的辅导员，由辅导员到场见证学生向宿管写下保证书方可允许进入公寓楼。

“也就是说袁冉在案发前一晚宿舍楼锁门前就已经遇害了。”靳强道。

宋民睿点了点头，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冯处长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刚才说报案是个学生吧？那学生人呢？我想跟他聊聊。”

“等等，我去找宿管问问。”冯处长急忙去了值班室，却是沉着脸回来的。

“宿管说那学生和他的另一个舍友中午的时候被公安局的人带去调查了。”

宋民睿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了不要随便带人吗？”

碰巧，这时宿管老头带着两个小伙子缓缓地从楼梯间走来，一个身体强壮、皮肤黝黑；另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文安静。这便正是刚刚被警方送回来的姜峰与柳晟了。

“这俩孩子刚回来，这不，正好。”宿管笑着把人带到了宋民睿面前。

“大爷，谢谢您了，您去忙吧！有什么事我们再来找您！”靳强笑呵呵地同他握了握手。

冯处长想起方才靳强对自己的态度，暗自抱怨难道他自己还不如这宿管老头子受人待见吗。

“你们俩是谁报的案？”宋民睿笑着问道。

柳晟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小声说道：“是我。”

靳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你既然被放回来了不就说明你已经没事了吗？我们就是找你聊聊情况而已，你如实回答就好。”

“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宋铭睿问道。

“我在宿舍睡觉。”

“你呢？”宋民睿又看向了一旁的姜峰。

“我……我……我去跟袁冉表白了……”

“哦？”宋民睿顿时来了兴趣。“那……袁冉有没有说什么对你不好的话？”

“说了。”

宋民睿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洗脱嫌疑了吧？”

“对，当时人很多，她骂完我就走了。我和我另外两名舍友之后就去小卖部买了很多啤酒，回到宿舍就喝醉了……这些都有人证明的。”

“嗯，好，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宋民睿正要叫上靳强离开，却被靳强用眼神阻止了。

柳晟一直沉默不语地低着头，目光死死地落在地板上。这一点被他身边的靳强尽收眼底。

“来，你跟我来。”靳强笑嘻嘻地把柳晟拉到了一旁的水房里。

宋民睿知道靳强这么做别有用意，当即示意冯处长先跟自己走，叫姜峰先回了宿舍。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水房里，靳强看着眼前这个沉默不语的男孩，柔声问道。

柳晟显得有些纠结，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省公安厅罪案行为分析处的，专门负责调查、分析犯罪行为，你们每一个案件相关人员所说的话都对我们很重要，”靳强笑呵呵地说着，“这儿就你和我两个人，我又不是在审讯你，别害怕，就当我们在聊天。”

“我觉得……凶手可能就在这学校里。”

靳强点了点头。这个结论基本可以肯定了，目前警方已经把初步调查范围锁定在了那些曾经向袁冉告白但遭到拒绝的男性学生群体当中，正在一一进行排查。

“还有吗？”

“嗯……我感觉他像是在报复什么……袁冉是因为长得很漂亮，在学校里很受男生欢迎，所以他就选择毁掉她的容貌……并且他还将尸体放在街头，好像是在向所有人展示一样……”

柳晟在同姜峰前往公安局接受调查的路上一直在回想他所看到的一切。有两点是他感到最为疑惑的：第一，凶手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在已经夺走袁冉生命之后还要将其面部破坏得血肉模糊？第二，他为什么没有将尸体藏匿起来而是选择将其放置在大庭广众之下？

靳强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小伙子很有意思，一直在耐心地听着他的陈述。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看上去少不更事的学生对于这起杀人案的想法竟然同他这个拥有十多年办案经验的资深警察出奇地一致。

柳晟觉得凶手的目的可能就是为了报复。他很有可能是袁冉曾经的追求者之一，但袁冉应该说过一些很伤他自尊的话语，刺痛了他内心深处的某块心病，成功让他失去了理智。此外，他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的；一个在学校里备受追捧的“校园女神”如今惨死在了他的手里，就连其姣好的容貌也被他亲手毁掉，这或许满足了凶手内心的仇恨欲，于是他选择将一丝不挂的尸体毫无保留地放置在街头，供所有人观看。

柳晟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靳强饶有兴趣的眼神。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我觉得而已……猜的……”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啊！”靳强笑着拍了拍柳晟的肩膀。“你是哪个专业的？”

“法学。”

“不错嘛！你平日里应该没少看这类小说吧？”

“没有，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小说。”柳晟摇了摇头。他可从来不是什么侦探小说爱好者，刚才所说的一切好像都源于他在看到袁冉尸体之后的胡思乱想。

靳强的兴致更浓了。“也就是说，你所说的一切完全是你的……你的猜想？”

“对……就当是猜的吧。”

靳强有些震惊，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再一次伸手拍了拍柳晟瘦瘦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柳晟。”

“嗯。你很厉害，小子，我记住你了。”靳强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好了，你应该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都说大学城是一个小社会。而社会往往却代表着人心险恶、城府极深，这显然与象征着青春的校园有些不符。但透过这起杀人案便可见识到真正所谓的“人心隔肚皮”有多可怕，想来这些年轻的学生也无法接受一个被仇恨夺去理智的杀人凶手会以自己同学的身份与自己朝夕相处。

道路两边的树已经落去了叶子，变得有些干枯，但每到春日来临之时总会再一次焕发生机。而有些已经逝去或被剥夺的生命却如同那已经归于尘土的枯叶一样，彻底告别了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不简单呐。”

去往云禾市公安局的车上，靳强望着路两旁有些昏黄的路灯和干枯的高树，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

宋民睿轻轻一笑。“你是说案子不简单还是那个报案的孩子不简单？”

靳强扭过头，目光默契地同宋民睿相对。“都不简单。”

一个青涩、腼腆、内向且少不更事的学生却对一起令绝大多数人都倍感恐慌的杀人案有着自己的猜想，甚至还能按照猜想做出分析。靳强觉得这至少是他在相同年纪时做不到的，估计宋民睿也做不到。

宋民睿听完靳强的讲述，心里顿时也对这个少年来了兴趣。

“怎么样？比咱们两个读大学的时候强吧？”靳强笑着打趣。

宋民睿点燃了一支香烟，也递给了靳强一支。“要这么说，我觉得这家伙以后大概率会成为我们的同事。”

“我倒觉得不是大概率，”靳强呆呆地看着窗外，“是肯定。”

小说《鲁冰花杀手》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