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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彧之记不清睡了多久,其间或醒了几回,恍惚记得二京端着溢热气的汤药喂他,烛光摇曳,舌头却尝不到苦味,只觉热浆滚进腹中,身子愈冷,像湖里的风还在拥着他。陈彧之不觉苦痛,翻过身再睡……

秋阳打进窗来,抚在少年脸上,轻唤他醒来,陈彧之慢慢睁开眼来,汗未干,身子已轻省许多,风寒大好,他索性坐起身,沿着窗缝向外望去,慢慢消汗,这时节天地草木正透出一股爽朗来。

并州城已不远,方三两日路程,想来父亲已到任上。二京听见屋内动静,昨夜见公子退了热,今日应该便可启程,他早早起来收拾行李准备马匹,这时他放下手里事进屋来看。

“公子多歇歇,一会吃口热饭,我们就可以出发,我都准备好了”他见公子望着窗外,气色大好,他挤出笑来,把掩了几日的窗全推开。

“好,你照顾我多日也疲乏了,一起坐下吃饭”,陈彧之一手拄着床沿,掀被起身穿鞋,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二京快速抽出方餐桌下的条凳,抄起抹布就擦了两个来回。

“公子坐,我去催菜”,他利落的拉门关门。

饭后上路,愈靠近并州,行人开始多起来,农人扛着农具,商人押送车马,来来往往。陈彧之二人骑马快行,速度比原先和陈家队伍一同行进快上许多,夕阳方枕上山丘,便到并州城下。

进了并州,主道两旁楼宇众多,各种商号,酒楼,街边小摊,虽不及通州倒是比想象的热闹许多。并州虽地处北方,乃是东西要城,踞关镇北,往来者众,久而久之便发展起来。穿过坊市进了住宅区,一座座门头分立,上书某某府,根据书信说,陈府便在第五间,到府门口,许多杂役仆人已经在归置物件,看见陈彧之归来,一一行礼,陈彧之二人交了马,往正屋去。

“回来了啊”,陈继凯正让人把先前的案牍文卷搬去书房,抬头看见陈彧之走进来行礼。

“是,父亲”

“回来便好,身体无事了吧”

“已然大好”,陈彧之恭敬道。

“我已交接了文书盖印,明日便去参军府,宋知州知晓你在通州受教于大儒,此处偏远生员不多,没有大的学堂,特属意你同他子侄去他家私塾读书,你哥哥要准备省试脱不开身,让二京陪你去”,陈季凯正在桌上翻找什么,又抬头看着儿子,正色道:

“对老师对同窗要恭敬守礼,切不可丢了陈家脸面”

陈彧之一时没有反应,但依然抱手:

“是,父亲”

拜了父亲出来,陈彧之疑心,知州与父亲并不相熟,若是为了为了笼络这位新来的下属,自然有许多其他法子,为何要让我一介闲散二公子去他家私塾,虽在通州得老师教诲,老师弟子众多,哥哥已过州试,过殿试都得几人,我于这些人中不算出众,父亲更晓我不得读书为吏之道,或者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牵扯,罢了,明日去了便知……

翌日清晨,初日才发,陈彧之早早便去知州府私塾,二京跟着公子走在后面,睡眼惺忪,哈欠连连,背上的书箱左右摇晃,他本来生的壮实,这时背着的书箱倒显得小巧滑稽。

知州府离陈府不远,远远看去更加宏大,高门严墙,屋子也多,私塾设在进门最左手的院子,是一间大的屋子,并没有窗户围墙,靠四根松木柱子支撑,采光甚好,又像是亭子,摆了十几张矮条桌,下放蒲垫,方便跪坐看书写画。陈彧之卯时便来了,经过下人带领已在此处一会了,私塾还没有人来,心想多等也不打紧,第一日来,宜早不宜迟。

陈彧之正看着院子里的陈设摆饰,忽的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步子沉稳,他赶紧起身,抬头便看见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几岁,身条挺括健壮,眼神坚毅深邃,向这边看来,疑惑老师应该不似这般年轻,但依然抱手行礼,却不知称呼。

“学生陈彧之,家父陈继凯,让我来此处求学,先生安好”

“哈哈!”,男子大笑起来,声音宽广洪亮,抬手拖住陈彧之行礼的手,“贤侄笑话了,我不是老师,也当不得老师,我乃一介武夫,识字不多”

陈彧之这才抬头去看,这人须髯如戟,正随着他的大笑颤抖,星眉剑目,满眼笑意望着他,陈彧之疑心父亲并未有这样的朋友,正疑惑。

男子看着他神态,笑道:

“并州知州方青,是我同你父亲讲让你来此读书的,喊我伯父便好,我是武将,不用行礼,哈哈……”

“知州大人,彧之不知身份,失礼了”,陈彧之惶恐,却感觉这位方伯父有意思。

“不是让你喊伯父嘛,你前几日是不是去了清风湖啊,”方青一把揽住陈彧之肩头,把他裹在怀里,边走边说:“那日我休沐,也想学文人什么的去爬山观湖,路上见你和一小斯走在前面,那时候不知是你,我虽身体不像几年前,但一般年轻人都不是我的对手,那山路我走都吃力,只能缓缓上山,你小子走的极快,小斯也追不上,步伐稳健,那时我就想,这年轻人是练武从军的好料子,回来我就四处打听,说来也巧,得知你是陈继凯的二子,我就找他让你来家中”,方青这时停下步子,看着陈彧之。

“我一股脑说了许多话,还没有问你是否愿意,我让你来是想举荐你去我军中,武将担任知州的不多,但四方国境依然需要武将镇守,并州北去有蛮人虎视眈眈,现下虽不成气候,却不能不防,朝中重文轻武,加之权臣操控,积弊深重,武将多是粗野汉子,不通谋略,你既识文若将来能统帅此地,我以后调任或老去也放心”,说到此,方青眼里突然浑浊起来,语调也慢下来,“建国初期漠北本是我朝领土,现下蛮族盘踞多年,早已兵强马肥,朝廷却并不重视,恐有倾覆之危,你不必急着答我,从军亦有许多考核,虽有我推荐,你也须先过州试,再入军中,方能从团练防御使做起,而后统辖本地才有机会施展身手”

陈彧之听的稀里糊涂,一个不相识的人突然把家国天下的要事交在自己身上,感觉很不真实,又觉得知州大人不像是玩笑,一时间无所适从。

小时候,哥哥陈荀之处处优异众人,他这个二公子于人前不显,父母也未曾寄予厚望,何况他自己也未曾有什么扶危助困的大志,哥哥将来入仕承继父业,他则做一介闲散公子,娶妻生子,是他最好的归宿,也从来不想去惹出什么争斗来……

陈彧之望着方青,见他并未看向自己,却望着窗外远处,好像并未等他回答,若有所思,陈彧之也顺着他目光所及,陪他望着,并不出声……

远处重峦叠嶂,延绵不绝,新日方出,一老一少就这样站着。过了一会,有下人来禀方青:

“大人,其他大人们已到,请大人前去”

“好,便走吧”

方青和下人走远,陈彧之才回过神来,方才的人和那些话像晴朗天忽得下了一场雨,说不出好坏,一时不知滋味。总之,先读书上课罢,一生之事他从未想过,总觉缥缈不得……

后来老师和同窗均至,男女由屏风隔开,不得面容 ,先生为大家简单介绍了陈彧之便上课,大家也未大惊小怪,陈彧之恍恍惚惚,一日课程便完了,喊来二京回府。

陈继凯放衙归家,正赶上晚饭,妻儿已坐定等他,宽了官服便来吃饭。并州少雨物薄,只有三四个家常菜,一家人吃的却轻松愉快,陈彧之边吃边想今日之事是否告知父母,陈父此时放下碗筷,问陈彧之:

“彧之,今日去学堂如何啊,先生教的可好?”

“先生今日教诗赋,讲的很好”,陈彧之停了吃饭。

“那便好,知州大人的私塾,想来不差,你要好生学才是”

“是,父亲,只是……”,陈彧之说完望着父亲。

“怎么?”,陈父看他言语中遮掩便问。

陈彧之不再隐瞒当下对着父母兄长把今日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听完陈彧之说的,陈荀之也抬起头来,他素来沉稳,宠辱不惊,此时也觉得诧异,不由得望向弟弟,陈母也停下手里动作望着儿子。

陈继凯不知在想什么,不发一言,一家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

“彧之,此事不小,关系终生,你作何想?”

“儿子并无什么大志,只求长伴父母兄长,至于从军卫边,我亦不善军事,也不知宋大人为何如此看重”,陈彧之倒也恳切。

陈继凯看着儿子,这么多年了,他自己和家族的寄望都在荀之身上,倒是从来未曾问过彧之的人生志向,而且他总觉得孩子还小,贪玩青涩,长大了自会懂得。但现下抉择就在眼前,他想借此问问儿子到底怎么想。

“彧之,为父在此地任期不过三年,往后全家离开此处,你哥哥或要前往京城,你若留在这,便要与我们分离,军法严明,以后很难见面,若要在有什么战事,只怕……”

听到此处,顾氏看着儿子的眼睛已经打湿,怎么方到并州,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儿子都要和自己分开了,她一边拿手帕擦眼泪,一边小声嘀咕,真是个倒霉地方,就不该来,但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所以哽咽不语。

“弟弟,从小我知你有大志,只是你惯于藏拙,于人前不显,现在既有识你之人,是好机会,男子在这世上有许多道路可走,但必然不能违心,你总是想别人痛快而做什么,现在该让自己痛快才是”,陈荀之沉默寡言,年龄差距让他们俩即使作为亲兄弟也交集不多,此时紧紧盯着弟弟的眼睛。

“父亲,母亲,兄长”,陈彧之一一行礼,看着他们:“推荐须得考过州试,日子还有,此事我会好好考虑”

总之先读书罢,笃定一生的事太过遥远,日后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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